第六章 红色枫叶（08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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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自地狱的恐惧，从这一刻开始，迅速蔓延了整座病楼，惨呼惊叫不断从对讲机传来，将阴霾笼罩在了整栋楼还存活着的人心中。
整个希博尔杜医院彻底混乱了。
听着对讲机里响起的尖叫哀鸣，脸色铁青的坎贝拉斯双手撑在办公桌上，怨毒地咬紧牙齿，声音沙哑：“坎贝拉斯……”
他很奇怪地喊着自己的名字，而且饱含怨恨。
随后这个金发的中年男人扑到办公室的保险柜里，从里面取出来一大堆的研究资料，其中一张抖落在地的报告上印有一寸的彩色照片，正是那个六年前被亲生父母送到这里的小女孩1806。
她的全名，叫泰兰妮·尼古耶维奇·迪诺维丽安。
坎贝拉斯的手微微颤抖，他的手里捏着一篇纸张有些老旧的学术文章，作者一栏上赫然写着他自己的名字。
文章的标题为《论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引起肉体重生的可能性》，其中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是美联邦精神疾病诊断标准（DSM-IV）对多重人格障碍的定义，文章阐述的观点是当多重人格中的一重人格年轻于主人格本身，那么转换主次人格甚至消灭主人格之后，人的肉体可以因精神的改变而焕然新生。
这篇文章在当时的医学界掀起轩然大波，多方人士纷纷抨击他的狂言，甚至将其贬为异端谬论，年轻的坎贝拉斯因此跌落事业的谷底。
但他心怀不甘，暗地里坚持着自己的研究，希望有一天能证明自己的观点，可命运捉弄了他，最终他得到的结论却恰恰反驳了他自己的文章。
他错了，他很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，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并没有接受这样的现实，以至于衍生出了新的人格，那个新人格另辟蹊径想到了利用新肉体承载新人格的方式，去获得新生，而最终得到的产物就是他。
两个坎贝拉斯，一个看上去年纪才正当中年，一个却躲在太平间里垂垂老矣。
他成功了，却也失败了，因为老坎贝拉斯明白，人类世界不会接受这样的实验成果。
可老坎贝拉斯放弃了，年轻的坎贝拉斯却没有，他努力寻找着人体潜在的能力，希望能找到一个实现自己目标的个体。
直到，他遇见1806。
他成功制造了她，成就了她，他们马上就要成功了，为什么，为什么到了现在却要阻止他！
“懦夫！”
坎贝拉斯拿出保险柜里所有的资料，愤怒地扔在地上。
他不甘心，他不能接受背叛了自己的竟是另一个自己自己。
那些东西，那些这么多年以来失败的实验体全都被放了出来，整个医院注定不会有人能活下来，明天，国内各界都会疯狂报道希博尔杜医院的骇人新闻，他也将死在这里，再没有机会去实现理想。
他颓然坐倒在地上，放弃了最后的挣扎。
双头怪物沿着大楼层层上爬，一路上尸横遍地，鲜血流经台阶，一滴滴往下滴落。
当其中一只怪物将老态与年轻的两颗头颅伸进他的办公室时，他明白，自己很快就会成为自己实验体的一顿美餐。
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，泰兰妮探出窗外，透过微弱月光，看清了下方被铁网包裹的窗户。
那里应该是楼下病人的病房。
通过对讲机，她已经明白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病楼内发生，安全通道已经去不了了，电梯口更是挤满了人，想要逃出去，只剩一条路可以走，那就是从墙壁外面跳下去。
她将脚踩上窗口边缘，小心翼翼地看准位置，随后一跃而起，深夜吹来的凉风让她感觉到了一阵可怕的失重感，但那久违的风打在脸上，却令她心旷神怡。
她闻到了自由的味道，她知道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自己，从这一刻开始，她和丫头自由了，她们会离开这里，去过幸福快乐的生活。
“我来吧，姐姐，这一次，我想自己完成。”
一道声音，自心中响起。
她顿住了脚，过了一会儿，银白色的头发才开始向粉色转变。
“嗯。”
夜空里，薄薄的云层散开，洁白色的月光像是呵护着女孩的温柔的手，保护着在黑暗中跳跃前行的女孩，她抓着防盗铁网，以轻微的幅度摇晃身体，然后松开手向下坠落，就这么一步步攀住铁网走向希望。
女孩的嘴角微微扬起，远方的城市是那样安静，不论什么时候，那里都亮着灯，有着女孩心底向往的光明。
风吹起女孩身上染血的白大褂，她的笑那样纯真，像是偷跑到人间嬉闹的纯洁天使。
她逃出樊笼，向着光明的方向而去，哪怕可能不慎坠落，也向往着那明媚的光。
这一幕，美得让人内心战栗。
那是折断了翅膀的蝴蝶，重获新生的飞舞。
直到脚下不再有防盗铁网的病房，泰兰妮才停下来，掰开铁网，跳进了病楼内。
这里是五层，想要离开病楼，还要往下走。
遍地都是仿佛被野兽胡乱啃食一通的惨烈尸体，踩过血泊，泰兰妮沿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下到四楼，第一次遭遇了两只双头怪。
她顿住脚步的同时，两只怪物朝着女孩扑咬过来，赤金色光芒在她的眼底流转，爆发的身体力量让她在电光火石间躲开了怪物的牙齿。
“还记得小时候在家里看过的动物记录片么，狼杀死猎物往往一击毙命，就是因为瞄准了猎物脆弱的咽喉。”
“记得。”
“所以一定要避开要害，看准时机闪开，我们也可以和狼一样，用狼的方式还击。”
“记住！抓住了武器就不要松手！”
说到最后，心中那道声音已经近乎是用吼出来的一样。
因为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，两只双头怪已经重新扑向了泰兰妮，女孩的眼中赤金色的光不断涌动，这一瞬间，双头怪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数倍，她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她的速度与动态视力已经远超过常人，也远超过两只怪物，她只是追随着本能行动，本能地躲避与反击。
白发与粉发，两个女孩两道影子仿佛在这一刻重叠在了一起，她们张开嘴，异口同声像是对自己的身体发出命令，她们虽饱受痛苦，却不甘心就这么悲伤无助地死去，她们奋起反抗，不是为了用另一种方式死去，而是要重获生机。
所以她们绝不能死，也绝不会死。
“就是现在！”
泰兰妮的手紧紧攒着手术刀片，抓住双头怪向后落下但还未落地的瞬间挥动手臂，一刀割开了那颗年轻头颅与身体连接的细长脖颈，腐烂的肉质被锋利的刀片划开，喷出暗红色的血。
怪物的嘶吼响彻楼道。
“消防斧！”
泰兰妮重重点头，一脚踩在面前双头怪的身上虎跳到楼梯转角的墙边，一拳头打碎了消防设备的玻璃罩，取出里面的消防斧。
这时另一头双头怪已经朝她猛冲过来，两颗狰狞头颅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咬下，她立刻举起消防斧，用消防斧的首尾两端架住了双头怪的嘴，左手握着的刀片则迅速割开双头怪的喉咙。
喷洒而出的血溅在她的脸上，似乎让女孩也变得凶狠可怖起来。
楼下不停传来双头怪的吼叫，她没有时间停留，趁着两只双头怪一死一伤的空隙，她立刻夺路而逃。
“救……救命……”捂着不停流血的喉咙，瞪大双眼努力伸长手的女护士渴望路过女孩的援手，但泰兰妮没有停下脚步，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女孩了。
泰兰妮一边躲开双头怪如狂犬般的扑咬，一边快速跑下楼，但那么多的双头怪，终于有一只怪物的利爪划伤了女孩的肩头。
随着鲜血流出，沿路的双头怪们纷纷鼻头耸动，它们嗅到了血液的芬芳，那是它们今夜闻到的，最香甜的味道，它们毫不犹豫地掉头向女孩的方向追去。
怪物们咆哮着嘶吼着涌入安全通道，疯了似的向楼下狂奔，两只早早赶到，在地上舔舐女孩血液的双头怪被后来的怪物洪流直接踩成了肉泥。
刚跑到一楼大厅的泰兰妮，听到身后像是狂奔的牛群穿过山洞的巨大动静，她知道那是怪物们在不断涌来。
它们正渴望一场饕餮盛宴，可能是因为女孩特殊体质的缘故，使女孩成为了这场盛宴最可口的那道菜肴。
“门禁系统。”
心里的声音在提醒着女孩。
泰兰妮听后立刻跑入医院大门旁的保安室，里面的保安早已经遭到双头怪的杀害，她从一名保安的手上取走遥控器，将医院大门关上，她也不确定有没有怪物逃到街上，但至少她会成为外界最后一道屏障。
没错，她已经不再天真，在受到这个世界残酷的伤害以后，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。
“可有些东西，总归是不会变的，对么，姐姐。”
“嗯。”
泰兰妮抬起头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：“他们，爱过我的。”
“嗯。”
“姐姐，你知道吗，我真的很生气，很生气他们就这么放弃了我，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啊，是这个世界上本来最爱我的人，却因为我的异常能力而惧怕我，厌恶我，把我推进了地狱……我只是想保护他们啊，当卡车撞过来的时候，我什么都来不及想，只是想去抱住他们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可他们怎么就变了呢，我们是一家人啊……”
短暂的沉默后，她回答道：“因为人总是会害怕未知的东西，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。”
“是啊。”泰兰妮笑着，眼泪却从眼角滑落：“也不能……太怪他们的。”
女孩望着缓慢关闭的医院大门，低下头，嘴角还挂着一丝淡淡微笑。
“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吧。”
“嗯，他们不会死。”
听到她的话，女孩好似松了一口气。
然后女孩鼓足了勇气，大声说道：“这些年，谢谢你！姐姐！”
她又一次变得沉默，自从来到这个世上，她学会了很多东西，她唯一没有学会的，就是女孩的感情。
“丫头，如果你觉得自己活不下来，为什么不让我试试呢，我比你更强。”
从病楼外壁开始，就接管了身体的泰兰妮轻声说道：“外面都是怪物，我不想姐姐再受伤了。”
“我知道的，这么久以来，我之所以没感觉到多少痛苦，都是因为姐姐在代替我承受，每次只要一进实验室，我的记忆就会开始变得模糊，我知道，那是姐姐在替我承受痛苦。”
说着说着女孩的眼泪越流越多，身子也止不住微微颤抖：“可姐姐，我不要这样！”
“姐姐，这一次，轮到我保护你们了，保护你还有爸爸妈妈。”
内心世界里，白发的女孩拾起流水中飘过的一片枫叶，上面一条条的叶脉像是她们千疮百孔的身心。
可即便如此，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。
因为不管怎样，至少她们还拥有彼此。
“这是最后一次了，姐姐，”女孩抽了抽鼻子，扬起头露出眼中夺目的赤金流光：“以后再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们。”
白发女孩的眼角，悄然滑落了一滴泪，跌入黑色的水流中。
一如当初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那个傻丫头时一样。
那一刻，她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泪，可现在，她明白了。
那是因为她也是害怕痛苦、害怕孤单的啊。
丫头认为是她解救了自己，可她明白，被拯救的，何尝不是她呢。
“好。”白发女孩扬起头，眼睛里，白色的光亦缓缓流动。
保安室外，环伺已久的双头怪们发出兴奋的吼叫，目光扫去数量大约有数百只之多，很难想象一个医院竟然会有这样多的实验体，医院究竟进行了多少年的人体实验。
“轰！”
伴随着一声巨响，保安室化为飞扬的碎石。
泰兰妮从沙尘中走出来，浑身上下笼罩着赤金色的光，她大吼着冲向双头怪群，像是扑火的蛾子奋不顾身冲向了光。
血，腐肉，满地都是。
怪物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中总是夹杂着女孩的咆哮，那里有暴怒，却不再悲伤，有不屈，却不再彷徨。
在鲜血淋漓的搏杀之中，她们仿佛已经过去抛却，她们愈战愈勇，犹如不知疲累的战神。
“天生的魔武士么，有趣。”
而这时，在不远的一处地方，一道声音自空气中响起。
来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怪物群中的女孩，他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好东西。
这样有趣的东西，不该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。
“如果想活命，就咏唱这段咒语，不过我不能保证你会活下来。”
他将这段声音传到了女孩的耳边。
女孩单膝跪地，浑身浴血。
她的身边是一群想要杀死她吃掉她的双头怪物，这六年来她的身边，除了姐姐，都是一片黑暗。
从今天起，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她值得留念的人。
恍惚间，女孩似又望见了盘山公路上，头顶山峦上的一棵枫树飘下一片红色的枫叶。
那一天，与爸爸妈妈沿路看过的枫树林，是她认为一生最美的风景。
她会把这些，全部藏进心底的深处，再不翻开。
然后。
“姐姐，我们一起，活下去！”
血红色的气息不断从女孩的脚底蹿升而起，与她身上的赤金色交融在一起，那股力量令暴虐嗜血的双头怪也不自觉地畏缩后退，那是一股从灵魂深处感到的畏惧，像是最卑贱的蝼蚁，直面大地的神明。
“赤色的火焰焚尽荒野，浴血的巨人摧倒穹顶，若光明的神不曾赐福于你，我愿献上愤怒与不屈，化身狂神血洗大地。”
“狂血·暴怒！”
沛然而生的血气笼罩了泰兰妮的周围，像是高速旋转的飓风，将最靠近的一圈双头怪撕裂粉碎。
漫天血水肉沫，融进了飓风之中，越转越快，越转越猛烈。
“居然真的成功了，狂血魔术新的使用者么，看来这回能给组织带回一个好苗子了。”黑暗中躲藏的苏维埃联盟隐秘组织成员自语说。
使用了“狂血·暴怒”的女孩像秋风割稻子一般将数百只双头怪一一杀死，然后踩着无数腐肉尸块走出了这座囚禁了她六年的医院。
朝阳渐渐升起，天边飞舞的霞光倒映在女孩的眼中，她站在马路的中央，感受着凉风习习，枫叶飘零，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飘落的火红枫叶如母亲的手轻轻落在女孩的脸上，她心满意足地笑着，沉沉睡去。
来自地狱的恐惧，从这一刻开始，迅速蔓延了整座病楼，惨呼惊叫不断从对讲机传来，将阴霾笼罩在了整栋楼还存活着的人心中。
整个希博尔杜医院彻底混乱了。
听着对讲机里响起的尖叫哀鸣，脸色铁青的坎贝拉斯双手撑在办公桌上，怨毒地咬紧牙齿，声音沙哑：“坎贝拉斯……”
他很奇怪地喊着自己的名字，而且饱含怨恨。
随后这个金发的中年男人扑到办公室的保险柜里，从里面取出来一大堆的研究资料，其中一张抖落在地的报告上印有一寸的彩色照片，正是那个六年前被亲生父母送到这里的小女孩1806。
她的全名，叫泰兰妮·尼古耶维奇·迪诺维丽安。
坎贝拉斯的手微微颤抖，他的手里捏着一篇纸张有些老旧的学术文章，作者一栏上赫然写着他自己的名字。
文章的标题为《论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引起肉体重生的可能性》，其中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是美联邦精神疾病诊断标准（DSM-IV）对多重人格障碍的定义，文章阐述的观点是当多重人格中的一重人格年轻于主人格本身，那么转换主次人格甚至消灭主人格之后，人的肉体可以因精神的改变而焕然新生。
这篇文章在当时的医学界掀起轩然大波，多方人士纷纷抨击他的狂言，甚至将其贬为异端谬论，年轻的坎贝拉斯因此跌落事业的谷底。
但他心怀不甘，暗地里坚持着自己的研究，希望有一天能证明自己的观点，可命运捉弄了他，最终他得到的结论却恰恰反驳了他自己的文章。
他错了，他很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，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并没有接受这样的现实，以至于衍生出了新的人格，那个新人格另辟蹊径想到了利用新肉体承载新人格的方式，去获得新生，而最终得到的产物就是他。
两个坎贝拉斯，一个看上去年纪才正当中年，一个却躲在太平间里垂垂老矣。
他成功了，却也失败了，因为老坎贝拉斯明白，人类世界不会接受这样的实验成果。
可老坎贝拉斯放弃了，年轻的坎贝拉斯却没有，他努力寻找着人体潜在的能力，希望能找到一个实现自己目标的个体。
直到，他遇见1806。
他成功制造了她，成就了她，他们马上就要成功了，为什么，为什么到了现在却要阻止他！
“懦夫！”
坎贝拉斯拿出保险柜里所有的资料，愤怒地扔在地上。
他不甘心，他不能接受背叛了自己的竟是另一个自己自己。
那些东西，那些这么多年以来失败的实验体全都被放了出来，整个医院注定不会有人能活下来，明天，国内各界都会疯狂报道希博尔杜医院的骇人新闻，他也将死在这里，再没有机会去实现理想。
他颓然坐倒在地上，放弃了最后的挣扎。
双头怪物沿着大楼层层上爬，一路上尸横遍地，鲜血流经台阶，一滴滴往下滴落。
当其中一只怪物将老态与年轻的两颗头颅伸进他的办公室时，他明白，自己很快就会成为自己实验体的一顿美餐。
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，泰兰妮探出窗外，透过微弱月光，看清了下方被铁网包裹的窗户。
那里应该是楼下病人的病房。
通过对讲机，她已经明白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病楼内发生，安全通道已经去不了了，电梯口更是挤满了人，想要逃出去，只剩一条路可以走，那就是从墙壁外面跳下去。
她将脚踩上窗口边缘，小心翼翼地看准位置，随后一跃而起，深夜吹来的凉风让她感觉到了一阵可怕的失重感，但那久违的风打在脸上，却令她心旷神怡。
她闻到了自由的味道，她知道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自己，从这一刻开始，她和丫头自由了，她们会离开这里，去过幸福快乐的生活。
“我来吧，姐姐，这一次，我想自己完成。”
一道声音，自心中响起。
她顿住了脚，过了一会儿，银白色的头发才开始向粉色转变。
“嗯。”
夜空里，薄薄的云层散开，洁白色的月光像是呵护着女孩的温柔的手，保护着在黑暗中跳跃前行的女孩，她抓着防盗铁网，以轻微的幅度摇晃身体，然后松开手向下坠落，就这么一步步攀住铁网走向希望。
女孩的嘴角微微扬起，远方的城市是那样安静，不论什么时候，那里都亮着灯，有着女孩心底向往的光明。
风吹起女孩身上染血的白大褂，她的笑那样纯真，像是偷跑到人间嬉闹的纯洁天使。
她逃出樊笼，向着光明的方向而去，哪怕可能不慎坠落，也向往着那明媚的光。
这一幕，美得让人内心战栗。
那是折断了翅膀的蝴蝶，重获新生的飞舞。
直到脚下不再有防盗铁网的病房，泰兰妮才停下来，掰开铁网，跳进了病楼内。
这里是五层，想要离开病楼，还要往下走。
遍地都是仿佛被野兽胡乱啃食一通的惨烈尸体，踩过血泊，泰兰妮沿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下到四楼，第一次遭遇了两只双头怪。
她顿住脚步的同时，两只怪物朝着女孩扑咬过来，赤金色光芒在她的眼底流转，爆发的身体力量让她在电光火石间躲开了怪物的牙齿。
“还记得小时候在家里看过的动物记录片么，狼杀死猎物往往一击毙命，就是因为瞄准了猎物脆弱的咽喉。”
“记得。”
“所以一定要避开要害，看准时机闪开，我们也可以和狼一样，用狼的方式还击。”
“记住！抓住了武器就不要松手！”
说到最后，心中那道声音已经近乎是用吼出来的一样。
因为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，两只双头怪已经重新扑向了泰兰妮，女孩的眼中赤金色的光不断涌动，这一瞬间，双头怪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数倍，她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她的速度与动态视力已经远超过常人，也远超过两只怪物，她只是追随着本能行动，本能地躲避与反击。
白发与粉发，两个女孩两道影子仿佛在这一刻重叠在了一起，她们张开嘴，异口同声像是对自己的身体发出命令，她们虽饱受痛苦，却不甘心就这么悲伤无助地死去，她们奋起反抗，不是为了用另一种方式死去，而是要重获生机。
所以她们绝不能死，也绝不会死。
“就是现在！”
泰兰妮的手紧紧攒着手术刀片，抓住双头怪向后落下但还未落地的瞬间挥动手臂，一刀割开了那颗年轻头颅与身体连接的细长脖颈，腐烂的肉质被锋利的刀片划开，喷出暗红色的血。
怪物的嘶吼响彻楼道。
“消防斧！”
泰兰妮重重点头，一脚踩在面前双头怪的身上虎跳到楼梯转角的墙边，一拳头打碎了消防设备的玻璃罩，取出里面的消防斧。
这时另一头双头怪已经朝她猛冲过来，两颗狰狞头颅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咬下，她立刻举起消防斧，用消防斧的首尾两端架住了双头怪的嘴，左手握着的刀片则迅速割开双头怪的喉咙。
喷洒而出的血溅在她的脸上，似乎让女孩也变得凶狠可怖起来。
楼下不停传来双头怪的吼叫，她没有时间停留，趁着两只双头怪一死一伤的空隙，她立刻夺路而逃。
“救……救命……”捂着不停流血的喉咙，瞪大双眼努力伸长手的女护士渴望路过女孩的援手，但泰兰妮没有停下脚步，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女孩了。
泰兰妮一边躲开双头怪如狂犬般的扑咬，一边快速跑下楼，但那么多的双头怪，终于有一只怪物的利爪划伤了女孩的肩头。
随着鲜血流出，沿路的双头怪们纷纷鼻头耸动，它们嗅到了血液的芬芳，那是它们今夜闻到的，最香甜的味道，它们毫不犹豫地掉头向女孩的方向追去。
怪物们咆哮着嘶吼着涌入安全通道，疯了似的向楼下狂奔，两只早早赶到，在地上舔舐女孩血液的双头怪被后来的怪物洪流直接踩成了肉泥。
刚跑到一楼大厅的泰兰妮，听到身后像是狂奔的牛群穿过山洞的巨大动静，她知道那是怪物们在不断涌来。
它们正渴望一场饕餮盛宴，可能是因为女孩特殊体质的缘故，使女孩成为了这场盛宴最可口的那道菜肴。
“门禁系统。”
心里的声音在提醒着女孩。
泰兰妮听后立刻跑入医院大门旁的保安室，里面的保安早已经遭到双头怪的杀害，她从一名保安的手上取走遥控器，将医院大门关上，她也不确定有没有怪物逃到街上，但至少她会成为外界最后一道屏障。
没错，她已经不再天真，在受到这个世界残酷的伤害以后，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。
“可有些东西，总归是不会变的，对么，姐姐。”
“嗯。”
泰兰妮抬起头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：“他们，爱过我的。”
“嗯。”
“姐姐，你知道吗，我真的很生气，很生气他们就这么放弃了我，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啊，是这个世界上本来最爱我的人，却因为我的异常能力而惧怕我，厌恶我，把我推进了地狱……我只是想保护他们啊，当卡车撞过来的时候，我什么都来不及想，只是想去抱住他们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可他们怎么就变了呢，我们是一家人啊……”
短暂的沉默后，她回答道：“因为人总是会害怕未知的东西，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。”
“是啊。”泰兰妮笑着，眼泪却从眼角滑落：“也不能……太怪他们的。”
女孩望着缓慢关闭的医院大门，低下头，嘴角还挂着一丝淡淡微笑。
“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吧。”
“嗯，他们不会死。”
听到她的话，女孩好似松了一口气。
然后女孩鼓足了勇气，大声说道：“这些年，谢谢你！姐姐！”
她又一次变得沉默，自从来到这个世上，她学会了很多东西，她唯一没有学会的，就是女孩的感情。
“丫头，如果你觉得自己活不下来，为什么不让我试试呢，我比你更强。”
从病楼外壁开始，就接管了身体的泰兰妮轻声说道：“外面都是怪物，我不想姐姐再受伤了。”
“我知道的，这么久以来，我之所以没感觉到多少痛苦，都是因为姐姐在代替我承受，每次只要一进实验室，我的记忆就会开始变得模糊，我知道，那是姐姐在替我承受痛苦。”
说着说着女孩的眼泪越流越多，身子也止不住微微颤抖：“可姐姐，我不要这样！”
“姐姐，这一次，轮到我保护你们了，保护你还有爸爸妈妈。”
内心世界里，白发的女孩拾起流水中飘过的一片枫叶，上面一条条的叶脉像是她们千疮百孔的身心。
可即便如此，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。
因为不管怎样，至少她们还拥有彼此。
“这是最后一次了，姐姐，”女孩抽了抽鼻子，扬起头露出眼中夺目的赤金流光：“以后再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们。”
白发女孩的眼角，悄然滑落了一滴泪，跌入黑色的水流中。
一如当初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那个傻丫头时一样。
那一刻，她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泪，可现在，她明白了。
那是因为她也是害怕痛苦、害怕孤单的啊。
丫头认为是她解救了自己，可她明白，被拯救的，何尝不是她呢。
“好。”白发女孩扬起头，眼睛里，白色的光亦缓缓流动。
保安室外，环伺已久的双头怪们发出兴奋的吼叫，目光扫去数量大约有数百只之多，很难想象一个医院竟然会有这样多的实验体，医院究竟进行了多少年的人体实验。
“轰！”
伴随着一声巨响，保安室化为飞扬的碎石。
泰兰妮从沙尘中走出来，浑身上下笼罩着赤金色的光，她大吼着冲向双头怪群，像是扑火的蛾子奋不顾身冲向了光。
血，腐肉，满地都是。
怪物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中总是夹杂着女孩的咆哮，那里有暴怒，却不再悲伤，有不屈，却不再彷徨。
在鲜血淋漓的搏杀之中，她们仿佛已经过去抛却，她们愈战愈勇，犹如不知疲累的战神。
“天生的魔武士么，有趣。”
而这时，在不远的一处地方，一道声音自空气中响起。
来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怪物群中的女孩，他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好东西。
这样有趣的东西，不该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。
“如果想活命，就咏唱这段咒语，不过我不能保证你会活下来。”
他将这段声音传到了女孩的耳边。
女孩单膝跪地，浑身浴血。
她的身边是一群想要杀死她吃掉她的双头怪物，这六年来她的身边，除了姐姐，都是一片黑暗。
从今天起，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她值得留念的人。
恍惚间，女孩似又望见了盘山公路上，头顶山峦上的一棵枫树飘下一片红色的枫叶。
那一天，与爸爸妈妈沿路看过的枫树林，是她认为一生最美的风景。
她会把这些，全部藏进心底的深处，再不翻开。
然后。
“姐姐，我们一起，活下去！”
血红色的气息不断从女孩的脚底蹿升而起，与她身上的赤金色交融在一起，那股力量令暴虐嗜血的双头怪也不自觉地畏缩后退，那是一股从灵魂深处感到的畏惧，像是最卑贱的蝼蚁，直面大地的神明。
“赤色的火焰焚尽荒野，浴血的巨人摧倒穹顶，若光明的神不曾赐福于你，我愿献上愤怒与不屈，化身狂神血洗大地。”
“狂血·暴怒！”
沛然而生的血气笼罩了泰兰妮的周围，像是高速旋转的飓风，将最靠近的一圈双头怪撕裂粉碎。
漫天血水肉沫，融进了飓风之中，越转越快，越转越猛烈。
“居然真的成功了，狂血魔术新的使用者么，看来这回能给组织带回一个好苗子了。”黑暗中躲藏的苏维埃联盟隐秘组织成员自语说。
使用了“狂血·暴怒”的女孩像秋风割稻子一般将数百只双头怪一一杀死，然后踩着无数腐肉尸块走出了这座囚禁了她六年的医院。
朝阳渐渐升起，天边飞舞的霞光倒映在女孩的眼中，她站在马路的中央，感受着凉风习习，枫叶飘零，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飘落的火红枫叶如母亲的手轻轻落在女孩的脸上，她心满意足地笑着，沉沉睡去。